经历上次的事件,大家的生活也渐渐回到正轨,每个人都继续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。直到那天……市立第一综合医院顶层,心脏外科专用手术区。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如同审判之光,将手术台上的一切细节残酷地放大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、电烧止血的焦糊味,以及一种更为黏稠的、名为「绝望」的气息。监护仪刺耳的、代表心室纤维颤动的尖锐蜂鸣声,如同濒si者的最後哀鸣,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耳膜,却又在一分钟前,彻底归於一条冰冷、笔直、毫无起伏的直线。「滴──」那声拖长的、宣告终结的单音,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,狠狠扎进裴昭彦的神经末梢。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,双手悬停在患者敞开的x腔上方。深绿se的手术服被汗水浸透,紧贴着背脊,g勒出紧绷到极致的肌r0u线条。手套上沾满了温热的、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se血迹,指尖还残留着徒劳按压心脏时,那逐渐失去弹x、最终归於冰冷僵y的触感。他没有立刻直起身。镜片後的目光sisi钉在视野中央,那颗年轻的、本该蓬b0跳动、此刻却si寂一片的心脏上。冠状动脉多处严重的粥样y化斑块破裂、血栓形成,导致了大面积心肌梗塞。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更致命的是,在试图建立t外循环时,发现了极其罕见且严重的血管畸形,脆弱的血管壁在手术钳的轻微触碰下就发生了灾难x的撕裂……所有激ng密的预案、所有备用的抢救措施,在这种毁灭x的连锁反应面前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他尽力了。用尽了毕生所学,调动了所有经验和判断力,甚至突破了几个常规c作的极限。但生命,依旧像握不住的流沙,从他沾满鲜血、引以为傲的指缝间,无情地、彻底地流逝殆尽。「裴医师……」身旁的资深麻醉医师声音沙哑,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沉痛,「时间,14点27分。」裴昭彦的身t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。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直起腰。挺直的背脊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得微微佝偻。他没有去看墙壁上那冰冷的电子时钟,也没有回应麻醉医师的话。只是沉默地抬起手,示意护士关闭那些仍在发出无意义噪音的仪器。「关闭t外循环。」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,低沉、沙哑,努力维持着最後一丝平稳的指令腔。机器运转的嗡鸣声停止。手术室里只剩下si寂。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si寂。他没有像往常那样,在手术结束後立刻进行简短的术後讨论或下达医嘱。他只是站在原地,目光空洞地扫过手术台上那片狼藉的、失去生命的躯t,扫过周围助手们同样沉重而疲惫的脸庞。然後,他猛地转身,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,大步走向手术室侧门的洗手池。冰冷的水流哗哗冲下。他用力地、反覆地搓洗着双手。消毒泡沫覆盖了皮肤,冲刷掉指缝间每一丝血迹。他洗得异常仔细,每一个指关节,指甲缝隙,手腕内侧……一遍又一遍。水流冲刷在皮肤上,带来刺骨的寒意,却丝毫无法冷却x腔里那团灼烧般的、名为「无力」与「自责」的火焰。他洗了很久。久到皮肤被搓得发红、发痛。久到周围的医护人员开始默默收拾器械,推着盖上白布的遗t离开,也没有人敢上前打扰他。终於,他关掉水龙头。sh漉漉的双手垂在身侧,水珠沿着指尖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,发出细微的「嗒、嗒」声响。他没有擦乾,也没有换下手术服。只是沉默地拉开侧门,没有走向更衣室,而是径直拐进了通往安全出口的、空无一人的消防通道。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厚重的防火门在身後沉重地合拢,隔绝了手术区残留的消毒水气味和si亡的y影。消防通道里光线昏暗,只有绿se的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微的光。空气里是灰尘和混凝土的冰冷气息。裴昭彦背靠着冰凉粗糙的水泥墙壁,缓缓滑坐下去。他曲起一条腿,手臂无力地搭在膝盖上,低垂着头。sh漉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。手术帽和口罩早已在刚才的清洗中被扯下,随意丢弃在脚边。凌乱的黑发被汗水打sh,黏在苍白的额角。那张总是线条冷y、表情克制的脸上,此刻只剩下空洞的茫然和一种被彻底ch0u乾力气的虚脱。他闭上眼。脑海里反覆闪现的,是心电图监护仪上那条从疯狂跳动到彻底拉直的线。是心脏在他掌心下从微弱搏动到最终僵y的触感。是年轻家属术前签字时充满信任和希冀的眼神……还有那句「裴医师,拜托您了!」「呼……」一声压抑到极致的、带着剧烈颤抖的喘息,从他紧抿的唇缝间艰难地挤出。x腔剧烈起伏,像濒si的鱼。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什麽滚烫的东西在眼眶深处疯狂涌动、积聚,几乎要冲破那层「专业」和「冷静」的坚y壁垒。他猛地抬起手,用手背狠狠抵住额头和眼睛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se,试图将那gu失控的洪流强行按压回去。不能。他是裴昭彦、是心脏外科的「神之手」。是无数濒si病患最後的希望。他怎麽能……怎麽能……「咚!咚!咚!」心脏在si寂的通道里疯狂撞击着x腔壁,沉重得如同丧钟。那声宣告si亡的长鸣,彷佛穿透了时空,依旧在他耳边尖锐地回响。不知过了多久。消防通道里的光线似乎更暗了些。城市的霓虹透过高处狭窄的气窗缝隙,在地面投下模糊晃动的光斑。裴昭彦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,像一尊被遗弃在黑暗角落里的、布满裂痕的石像。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直到口袋里的手机传来持续不断的震动,才将他从那片无边的虚无与冰冷中短暂地拉回现实。他动作迟缓地掏出手机。萤幕亮起,显示着裴昕宁的数个未接来电和讯息。而最新一条是温念屿发来的,时间显示在半小时前:「我在医院对面的711,等你。」简短的两行字,没有任何追问,没有任何安慰的词句。却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,穿透了厚重的黑暗,轻轻触碰了他冰封的意识边缘。裴昭彦盯着那行字,许久。空洞的眼神里,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漾开。他缓缓站起身,动作僵y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。他没有回讯息,只是将手机塞回口袋,推开了沉重的防火门。深夜的街道,冷清而寂寥。医院大楼的灯光在身後投下巨大的y影。裴昭彦脚步沉重地穿过马路,走向那间24小时营业、灯火通明的便利店。自动门滑开的瞬间,温暖的光线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。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温念屿没有坐在店内的休息区,而是抱着一个装满东西的透明塑胶袋,安静地蹲在便利店侧面、远离主g道灯光的y影里。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背靠着冰凉的瓷砖墙壁,蜷缩成一团,像一只在寒夜里寻找温暖角落的小动物。听到脚步声,他抬起头。四目相对。温念屿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,里面没有惊讶,没有疑问,只有一种沉静的、彷佛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毫无保留的等待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从塑胶袋里拿出两罐冰凉的啤酒,将其中一罐递了过来。裴昭彦的目光落在递到面前的啤酒罐上。铝制罐身凝结着细密的水珠,触手冰凉。他很少喝酒,除了上次。酒激ng会麻痹神经,影响判断力,是外科医生的大忌。但此刻,这罐冒着寒气的yet,却像某种打破禁忌的邀请,带着诱惑。他沉默地接过。指尖触及冰冷的罐身,那寒意似乎顺着手臂一路蔓延,短暂地压下了x腔里灼烧的火焰。他学着温念屿的样子,靠着墙壁,缓缓滑坐下去。坚y冰冷的地面透过薄薄的k料传来清晰的触感。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「啪嗒。」温念屿拉开了自己那罐啤酒的拉环,轻微的气泡声在寂静中响起。他没有喝,只是将啤酒罐放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。然後,他侧过头,目光落在裴昭彦紧绷的侧脸上,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麽:「……很难过吧?」不是问句,是陈述。裴昭彦握着啤酒罐的手指猛地收紧,冰凉的铝罐被捏得微微变形,发出细微的「咔哒」声。他没有回答,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的y影里,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。温念屿显然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。他收回目光,望着远处街道上偶尔呼啸而过的车灯,自顾自地轻声说下去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:「我画过很多关於si亡的画。」他的语调平缓,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,「黑暗的、扭曲的、充满绝望的线条……那时候觉得,si亡像深不见底的海g0u,冰冷、黑暗、吞噬一切。後来,画风变了,画了很多光,很多希望。但其实……心里还是有个角落,藏着对那片黑暗的恐惧。」他顿了顿,拿起啤酒罐,轻轻抿了一口。微苦的yet滑过喉咙,带来短暂的刺激。「今天……接到昕宁电话的时候,」他继续说道,声音依旧很轻,「她说你手术结束後状态很不对劲,把自己关在消防通道里很久……我就知道了。」他转过头,再次看向裴昭彦埋在y影里的侧脸,「不是你的错。昕宁说,那个病人的情况……已经糟糕到极点了。」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「我知道。」裴昭彦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来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嘶哑,「我……尽力了。所有方案、所有可能……都试过了。」他艰难地x1了口气,肩膀微微颤抖,「可是没有用。」这是他从消防通道出来後,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。不再是冰冷的医学术语,不再是激ng准的逻辑分析。是带着巨大无力感的、近乎崩溃的坦白。「生命……太脆弱了。」他继续说道,声音越来越低,越来越哑,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,「像捧在手里的水。无论怎麽小心都会流走……怎麽也抓不住。」他突然抬起头,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,里面翻滚着从未示人的痛苦、迷茫和深重的疲惫,直直地看向温念屿:「……当医生,好累。」这句话,轻得像叹息,却重如千钧。温念屿看着裴昭彦眼中那层强行维持的坚冰彻底碎裂,露出底下汹涌的、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脆弱与倦怠。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裴昭彦。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、冷静自持的外科权威,只是一个被巨大的失落和职业重压击垮的、疲惫不堪的普通人。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「做不完的手术、看不完的诊……」裴昭彦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,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虚空,「一个接一个,永远没有尽头。像在深海里,不停下沉……没有光,也喘不过气。」他语无l次地诉说着,将那些深埋在心底、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的、连自己都刻意忽略的沉重与窒息感,一gu脑地倾倒出来。那些激ng密计算背後的巨大激ng神消耗,那些成功背後的如履薄冰,那些必须压抑的、对生命无常的恐惧和对自身能力的质疑……所有被「裴医师」这个完美外壳sisi压制的真实情绪,在这一刻,在信任的人面前和极度疲惫的催化下,彻底决堤。「我好累、好累。」他重复着,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哽咽,「真的好累……我想休息。」最後那个「休息」的尾音,带着难以承受的颤抖,终於彻底消散在寂静的夜风里。一滴滚烫的yet,毫无预兆地、重重地砸落在裴昭彦紧握着啤酒罐的手背上。那滴泪水在昏暗的光线下折s出微弱的晶莹,沿着他紧绷的指节缓缓滑落,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。紧接着,是第二滴、第三滴……他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,只是低垂着头,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。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紧抿的唇线被牙齿sisi咬住,下颌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,试图阻止那汹涌而出的泪水和喉咙深处压抑的呜咽。但那沉重的、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伤和疲惫,如同溃堤的洪水,终於冲破了所有坚固的堤防,化作无声的泪水,汹涌地夺眶而出。温念屿静静地看着。心脏处传来一阵阵细密的、带着酸楚的疼痛。他没有说话,没有试图去安慰,也没有递纸巾。他只是默默地、将自己手中那罐只喝了一口的冰啤酒,轻轻地、稳稳地,放在了裴昭彦微微颤抖的、紧握着啤酒罐的手边。两罐冰凉的啤酒并排放在冰冷的地面上,铝罐外壁凝结的水珠缓缓汇聚、滴落。然後,温念屿往裴昭彦身边挪了挪,身t轻轻地、却无b坚定地,靠了过去。他的肩膀,温热而带着稳定力量感的肩膀,轻轻抵住了裴昭彦因压抑哭泣而剧烈颤抖的、冰冷的肩臂。无声的依靠,胜过千言万语。裴昭彦试图维持最後一丝t面的防线,在感受到这份无言的、带着t温的支撑时,轰然崩塌。他没有抗拒,也没有推开,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屈起的膝盖和臂弯构成的狭小空间里,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sh了衣袖。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紧握着啤酒罐的手指,却在不知不觉间,松懈了一丝力道,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温念屿放在他手边的那罐冰凉。深夜的便利店侧墙y影里,两个身影静静地依偎着。一个无声地流泪,释放着积压了半生的沉重与悲伤;一个沉默地陪伴,用最轻柔的t温传递着无需言语的理解与支撑。远处街道偶尔驶过的车灯,将他们依偎的影子在冰冷的地面上短暂拉长、交叠,又随着光线的远去而模糊、融合。城市的霓虹依旧在远处闪烁,医院的灯火在身後通明。这个世界从未停止运转,生老病si,悲欢离合,依旧在每一个角落上演。但在这个无人注意的、被711便利店灯光遗忘的角落里,时间彷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只有无声的眼泪,冰凉的啤酒罐,和两颗在巨大的失落与疲惫中,依靠着彼此、汲取着微弱却真实暖意的心脏,在寂静的夜se里,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。直到天边泛起第一抹极淡的、近乎透明的鱼肚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