禁军和内侍只来过那一次,大约谁也想不到谨小慎微的芮姬会有胆量窝藏逆贼之子。 又因那具内侍尸首很快被认定为凌家子,芮姬含泪告诉他,那未必能瞒过所有人眼睛,想来是有宫人感念凌皇后旧日恩德,暗中也帮着遮掩了。 他却病了,分不清梦境现实,被真实的噩梦折磨不休,他浑身发抖,畏光畏声,拒绝进食,甚至有伤人伤己的躁戾举动。 芮姬惊吓不已,用捆扎天地香的麻绳缚住他的手脚,用麻布堵住他的嘴。 芮姬将婢女向太医署为她讨来的安神药喂给他,他喝不进去,强咽下去的也无效用,他就要被悲恨磨碎,逐渐没了眼泪。 数次濒死之际,他总在想,思退是不是也是这样,陷在同样的诅咒里,随时都有可能死去。 芮姬手足无措,她不敢去请医士,她没有更好的办法,只有用她所知来安抚他。 她信天命,信鬼神,信道法,她日日诵道经,那甚至像是一种提前的超度法事。 他真的被超度了,她所诵经文如同符咒,印入他的躯体,抓住了他即将要被仇恨磨碎的生息。 如同身体自救的妥协,又如同真的中咒,他捡回一条命,待痊愈后,恨意被隔开,情志变得淡泊,只觉一切在虚空之外,万事自有命数,由不得人力去改变。 一日,十日,百日……日日只能听到她的声音,只能望见缭绕的香雾。 他的骨骼被她喂养生长,性情受她影响指引。 她异常虔诚地诵经拜神,而渐渐在他看来,她才是这静室中的神仙,只是法力被剥夺,唯剩下摇摆的悲悯。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刘承被立为太子,她要做皇后了。 她没有开怀,为自己的日后感到茫然,为兄长透露出的兴奋感到恐慌。 但她也总算有了机会,可以借着搬挪宫殿的机会将他送出宫,她抄了许多箱道经,作为新任皇后,她有了许多可以驱使的人,她说要将那些道经送去城外西王母庙,由她的心腹婢女负责同往护送。 他再次被她藏进巨大箱中,这次不是为了将他藏进逼仄静室,而是要将他放生去天地开阔处。 最后一面时,她对他说:远离这被诅咒之地,再也不要回来。忘掉这里的一切,连同她在内。 他郑重答应,做下承诺,向她拜别。 出京后,他独自躲藏多日,从未想过去寻思退,他的存在是天大罪名,他不想拖累思退的躯体、胁迫思退的灵魂,对姑母和父亲而言,最希望看到的便是思退活下去。 他躲藏之际,试图暗中打探虞儿下落,他心想,就这样找下去吧,直到自己无声死去。 然而现实证明,他和她都被关得太久,太天真。 他被人发现了踪迹,险些丧命之际,思退的人竟将他找到。 他再次踏进血光里,与几乎变得陌生的思退重逢。 他感受得到思退所经受的折磨,他下意识劝说思退放下。 思退错愕失望,他惭愧难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