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方才见从南与虞儿相坐说话……”刘岐轻声道:“如此情形,竟比我梦中见到的还要圆满。” 少微微微转头,目光偷偷透过翘起的荷叶边沿看过去,只见刘岐枕一臂躺着,头却侧向她,一双眼睛仍有笑意。 “少微,你不想与我说话,便听我胡乱说一说吧。” 刘岐声音很轻,如原本铮铮冷冷琴弦被清风拂过:“上回我说,在云荡山遇到你时,强行拽你奔逃,实在很不应该……此言并非假话,但彼时将你拦下,却是我做过最不后悔的两件事之一。” “自那时与你强行结识,之后我所走每一步,都好像在脱身苦海。” 少微有些怔怔,看着他一双笑眼中随着话语慢慢浮现的一点闪烁泪光。 怔然间,少微忍不住问:“另一件不后悔的事是什么?” 问罢即觉破功,似中了他骗她开口说话的陷阱,但一脚踩在陷阱里,仍忍不住好奇等待他回答。 少年带泪的眼中笑意更深:“是那年在天狼山,多事巡查至后山,有幸与你遇见。” 若非亲历者,听他此言,见他如此眼神,反倒要误认为那是一段多么岁月静好的经历。 望着他眼中那层宁静的泪,少微忽然觉得,前世被她杀死的那个刘岐回来了。 前世死前才得以展露的脆弱祥和,竟与此刻有相通处,这瞬间,少微清晰触摸到了此人最深藏的灵魂本相,这本相竟似被她提前唤醒。 少微几分恍惚,看向他灵魂之外的躯体,他这样躺着,颈项,胸膛,腰腹,全无盾甲庇护,如主动袒露最脆弱部位的猎物。 此刻远离岸边,无有任何暗卫外力作为护持,身份毫无用处,锦衣不过累赘,此等逼近原始的情形下,人变回了纯粹的动物,而少微是绝顶强者,任何人都要成为她力量之下的猎物。 刘岐处在绝对下风,凡有差池,他必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。 灵魂明灭被她触碰,生死安危受她掌控,裸露的信任交付在此发生,是为动物间最亲密的表现,根本无需更多言语证明。 少微在呼吸间将其感受,并且恍惚意识到:刘岐必然不会向第二个如她这般危险的人交付一切,这份亲密独一无二。 独一无二吗? 少微慢慢眨了下眼睛,睫毛扫过青青荷叶,发出唯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响声。 刘岐不知荷叶下的心思,如他方才所言,他无需她回应,也可以自说自话许久。 不知少微究竟有无仔细看信,他再次解释起已在信中陈述过的撒谎心路:“腿疾之事意在蒙骗京师众人,因骗得久了,渐成习惯,在人前时,我时常忘记自己是在假装……” 本是拿来骗世人的东西,无形中遗忘了界限所在,而他第一次清晰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瞒她,是在南山刺杀的行动中。 他选择与她一同奔逃,危急之时,此类事突然变得紧要,否则便成了对她的戏弄,他本想说出来,然而二人一同从高处滚落时,好巧不巧他偏偏伤到了那条腿,假伤成了真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