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天之上,雷云如墨。凌霜一袭白衣立于孤峰之巅,手中符箓无风自动,周身灵力已运转至极致。今日是她闭关三百年后渡劫飞升之日,只要扛过这最后九道紫霄神雷,便可褪去凡胎,位列仙班。“来吧。”她抬眸望天,眼中无悲无喜。前八道雷霆已过,虽衣衫破损,但道心愈坚。最后一劫,当是淬炼神魂、重塑仙体之机。然而——第九道雷劫落下时,颜色竟不是预料中的深紫,而是一种诡异的……粉红。粉红色的电光撕开苍穹,其内隐隐有喧嚣人声、光影流动,与天道威严格格不入。凌霜瞳孔骤缩,千钧一发间祭出本命法宝“净世莲台”,七十二瓣金莲层层绽放,化作光罩护住周身。轰——!粉色雷劫与莲台相撞的瞬间,没有预料中的天道威压,反而是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“愿力”洪流,裹挟着无数嘈杂的念头:“姐姐好美!”“这特效绝了!”“信女愿一生吃素,求姐姐新剧爆火!”“许愿上岸……”凌霜识海剧震。这是何物?既非心魔,亦非天劫,倒像是……亿万凡人的祈愿与执念混杂而成的红尘浊流?天道雷劫中怎会混入这种东西?!不等她细想,粉色雷劫已穿透莲台防御,直击神魂。没有痛楚,只有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,仿佛被抛入无尽的旋涡。最后一刻,她只看见自己的仙体在雷光中化作点点星芒,而意识却坠向一片光怪陆离的……人间灯火。再睁眼时,天已大亮。凌霜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,四周是飞檐斗拱的仿古建筑,远处还有巍峨宫墙。空气中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浊的、掺杂着各种奇怪气味的“浊气”。她撑起身子,第一件事就是内视己身。丹田空空如也。经脉中流转的浩瀚灵力消失不见,连本命莲台也感应不到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唯有仙尊境界的神识还能勉强展开,但范围从原本的覆盖三千里,缩水到可怜巴巴的……方圆百丈。“修为全失?”凌霜蹙眉,但神色依旧冷静。修仙千载,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。当务之急是弄清此地是何处,以及如何恢复灵力。她站起身,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渡劫时那件残破白衣,袖口袍角皆有焦痕,在周遭整洁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扎眼。“姑娘,你这cosplay挺下血本啊!”一个穿着短袖布衫、扛着摄像机的年轻男子路过,冲她咧嘴一笑,“哪个剧组的?衣服烧成这样,道具组得扣钱了吧?”凌霜:“……?”她听不懂“扣死普雷”“剧组”是何意,但从对方神态判断并无恶意。神识微扫,此人身上毫无灵力波动,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。“此处是何地界?”凌霜开口,声音因久未言语而略显沙哑,但依旧清冷。“横店影视城啊!”男子愣了愣,“你是新来的群演?迷路了?要不要我带你找找剧组?”影视城?群演?凌霜脑海中迅速调取着千年来偶尔俯瞰人间时获得的零星信息。似乎……是凡人搭建的、用于演绎话本故事的场所?她抬眼望去,果然看见远处有几个穿着盔甲、手持兵刃的“兵卒”正蹲在墙角抽烟说笑,另一侧还有宫装女子提着裙摆小跑而过,嘴里喊着“要开拍了”。红尘浊世,娱乐之地。凌霜心念电转。粉色雷劫中那股庞大的“愿力”洪流,似乎就与这些凡人演绎、观赏故事产生的情绪有关。自己被卷入此劫坠落至此,绝非偶然。正思忖间,她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“功德之力”,从东南方向飘来。功德!这对恢复灵力大有裨益!凌霜眸光微亮,立刻朝那个方向走去。穿过两道仿古街巷,眼前出现一处挂着《深宫锁玉》牌匾的宫苑。门口围着不少人,多是穿着古装的男女,还有些拿着黑匣子或拿板子的凡人。凌霜的神识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息——阴冷、怨憎,虽极淡,却真实存在。她悄然绕到侧墙,指尖在墙面轻轻一划,青砖上便浮现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窥视符纹。透过符纹,她看见庭院内正在“拍戏”:一个妃嫔装扮的女子跪在雨中,另一华服女子正指着她呵斥。但凌霜的目光却落在庭院角落那口古井上。井口缠绕着一缕灰黑色气丝,正随着那跪地妃嫔的哭诉声微微蠕动,仿佛被吸引。而妃嫔头顶的气运,正被那气丝一丝丝蚕食。“低等怨灵?”凌霜挑眉。这种连形体都没有的阴物,在修仙界连外门弟子都能随手驱散。但在此界灵气枯竭之地,竟能依附古井残存,还懂得借凡人情绪波动汲取能量。此刻,那跪地妃嫔似乎入戏太深,哭得浑身颤抖,台词都带了哽咽:“娘娘明鉴……妾身从未有过非分之想……”“卡!”一个坐在监视器后的中年男人喊道,“情绪很好!但小沈啊,你手抖得太厉害了,控制一下,我们保一条!”被称为“小沈”的妃嫔抹了抹脸,试图平复呼吸,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战栗。旁人只当她入戏,但凌霜看得分明——那井中气丝已分出几缕,缠绕上她的手腕脚踝。若放任不管,这凡人轻则大病一场,重则损及魂魄。凌霜并非圣母心肠的修士,但修仙界有条铁律:见怨灵害人而不除,有损道心。更何况……除魔卫道,可得天道功德。眼下自己灵力全失,正需功德之力温养经脉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破烂白衣,又瞥了眼院内那些“戏服”,心中有了计较。半炷香后。《深宫锁玉》剧组场务小李正在门口核对道具单,忽然眼前多了一道白色身影。“请问,”来人声音清凌凌如玉石相击,“此处可需伶人?”小李抬头,顿时呆住。眼前女子一身白衣虽显破旧,却掩不住通身清冷出尘的气韵。眉目如画,肤白似雪,尤其那双眼睛,平静望来时仿佛能洞穿人心。她只是静静站着,就与周遭嘈杂的影视城格格不入,倒像是……真从哪个深山古观里走出来的修道之人。“你、你是哪个经纪公司的?来试哪个角色?”小李回过神,忙问。“并无门派。”凌霜根据刚才偷听来的对话,筛选着词汇,“听闻此处有邪……有不妥之事,我可化解。代价是,一套衣物,些许银钱。”小李:“???”这年头跑龙套的都已经这么玄学了吗?!他正要摆手赶人,副导演刚好愁眉苦脸地走出来:“晦气!沈薇又发抖了,今天这雨戏再拍不完,预算要超了!有没有临时演员?加个过场戏转移下注意力也行!”小李眼珠一转,指着凌霜:“王导,这姑娘气质挺特别,要不……加个冷宫仙姑之类的角色?”王副导打量凌霜几眼,眼睛一亮:“行!带她去换件道袍,词儿不用多,就站在回廊下看雨,做个背景板!快!”于是,一刻钟后。凌霜穿着一件粗糙的青色道袍,站在了庭院回廊下。场记打板:“《深宫锁玉》第37场第12次,Action!”雨丝再次被洒水车喷出。妃嫔沈薇跪回雨中,泪水混着雨水滑落。而凌霜缓步走入镜头范围,在回廊边驻足,目光淡淡扫过庭院——精准地落在那口古井上。她袖中右手并指如剑,在无人看见的角度,以残存的神识为引,在空中虚画了一道“破秽符”。没有灵力加持,此符威力百不存一。但对付一缕无根怨灵,足够了。指尖落下的瞬间,井口那缕灰黑气丝猛地一颤,仿佛被无形火焰灼烧,发出只有凌霜能听见的凄厉尖啸,随即寸寸消散。跪在雨中的沈薇忽然浑身一松,那股如附骨之蛆的阴冷感消失了。她诧异地抬头,正对上回廊下那道青影平静的目光。那女子朝她极轻地颔首,随即转身,衣袂消失在廊柱后。“卡!过!”王副导大喜,“这条情绪对了!沈薇状态回来了?太好了!收工收工!”片场顿时喧闹起来。没人注意到,凌霜已悄然离开片场,站在街角,摊开掌心。一缕微不可见的金色光点,从庭院方向飘来,没入她掌心。功德之力入体,干涸的经脉传来久旱逢甘霖般的轻微刺痛,随即是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。“果然可行。”凌霜低声自语。虽然这点功德对于恢复仙尊修为来说杯水车薪,但至少证明了路径正确。在这红尘浊世、娱乐之地,似乎存在着某种“规则”:演绎故事,牵动凡人情志,便可产生愿力与功德。而自己,恰巧坠落于此。她抬眼望向影视城更深处,那里灯火通明,无数剧组正在运转,更庞大的愿力如同隐形的河流在空气中流淌。正当凌霜思忖下一步该如何获取更多功德时,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。“姑娘留步!”回头,竟是刚才片场中那个跪雨的妃嫔沈薇。她已换回常服,脸上还带着妆,气喘吁吁地追来,眼中满是惊疑不定。“刚才…是你帮了我吗?”沈薇压低声音,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,“我跪在那儿时,突然觉得特别冷,好像有什么东西缠着我。但你出现后,那感觉就消失了”凌霜静静看着她,不置可否。沈薇却像是确认了什么,眼神变得激动:“你是不是懂这些?我们剧组不止今天有问题。这半个月已经出了三次意外了,导演一直说是巧合,但我感觉不对。尤其是我住的宾馆房间,每晚都…”她话未说完,街对面忽然驶来一辆黑色轿车,稳稳停在两人身侧。后车窗降下,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。男人约莫三十上下,戴着金丝眼镜,西装挺括,正低头翻阅着手中的平板。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街角的两人,只是对前排助理淡淡吩咐:“告诉《深宫锁玉》的制片,他们申请的特效预算驳回。这种小成本网剧,用不着实景搭建雨景,后期合成即可。”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。沈薇脸色一白,显然认出了车里的人,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,匆匆对凌霜说了句“我晚点找你”,便低头快步离开。凌霜的目光却落在那男人身上。并非因为他的言语,而是因为——在他的周身,竟隐隐环绕着一层极淡的紫金色光芒。那是人道气运?而且浓郁程度,远超寻常凡俗权贵。更重要的是,凌霜体内那缕微弱的功德之力,在看见此人的瞬间,竟不由自主地向他方向微微浮动,仿佛被什么吸引。车窗缓缓升起。男人似乎终于察觉到视线,侧头朝窗外瞥了一眼。隔着车窗与街道,他的目光与凌霜平静的眸子短暂交汇。毫无波澜,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街景摆设。随即,车窗彻底闭合,黑色轿车驶离。凌霜站在原地,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,若有所思。方才那一刻,她的神识虽弱,却清晰地“看见”:那男人眉心深处,缠绕着一缕与这影视城格格不入的、极为精纯的……天道劫雷的残余气息。虽然微弱到几乎消散,但绝不会错。那粉色雷劫难道并非只冲自己一人而来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