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筝小说

第3章（第1页）

夜色，如同最浓稠的墨汁，彻底浸透了蚀骨渊。矿洞外的临时窝棚区死寂一片，只有远处巡逻守卫手中火把偶尔爆裂的噼啪声，以及更远处，不知名夜枭凄厉的啼鸣。窝棚不过是些用烂木板、破油毡和石块勉强拼凑的遮蔽所，四面漏风，潮湿阴冷。顾言蜷缩在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——一块相对干燥的岩壁凹陷处，身下铺着薄薄一层枯草。其他矿奴早已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，鼾声、磨牙声、痛苦的梦呓声此起彼伏。他却睁着眼。黑暗中，他的眸子异常清明，没有丝毫睡意。白天的惊险、赵天龙冰冷的视线、那摊浑浊水坑里的“证据”……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掠过。每一次推演，都让他对【镜心】的运用，对人心险恶的认知，更深一层。但此刻占据他全部心神的，并非这些，而是紧贴在他小腹皮肤上的那一点冰凉——那枚神秘的黑色晶体碎片。回到窝棚后，他借故清理身上的污泥，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，将碎片转移到了这个更隐蔽、更贴近丹田的位置。此刻，隔着单薄的、满是破洞的衣衫，碎片那奇特的触感无比清晰。不是单纯的冷，而是一种沉静的、恒定的低温，仿佛能安抚躁动的气血。更奇异的是，自他将碎片贴身放置后，那缕精纯苍凉的灵气，便不再需要他主动引导，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但持续不断的速度，自发地渗入他的经脉，汇向那干涸贫瘠的丹田气海。三个月来，他偷偷修炼那点微末的元气，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。每一次引导，都像是在沙漠中挖掘渗水，艰难而低效。可此刻，这碎片提供的灵气，虽然细微，却如同滑润的清泉，自然地流淌、渗透，几乎不需要他耗费心神去炼化，便与他自身的元气水乳交融。“这碎片……究竟是什么来历？”顾言心中惊疑不定。那暗金色的血迹，苍茫古老的灵气，都预示着它绝非凡物。【镜心】天赋对着它，始终保持着一种既渴望又警惕的微妙震颤。他悄悄将一丝心神沉入体内，尝试着更主动地去接触、引导这缕灵气。就在他的意识轻轻触及碎片的刹那——“嗡……”并非真实的声音，而是一股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的、低沉悠远的共鸣！仿佛来自无尽岁月之前，穿越了时空的阻隔。紧接着，无数破碎的光影、扭曲的符号、难以理解的低语呢喃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轰然冲入他的脑海！“吼——！！！”那是某种无法形容的、充满了威严与暴怒的咆哮，震得他神魂几乎要溃散。他“看”到了一角景象：无垠的黑暗中，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片、缠绕着毁灭雷霆的巨爪，撕裂了苍穹！巨爪之上，暗金色的血液如同燃烧的星辰般抛洒……他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背影，挺拔如枪，立于崩塌的星骸之上，面对那毁天灭地的巨爪，挥出了一道仿佛能开天辟地的光芒……画面支离破碎，信息庞大而混乱，充满了毁灭、抗争、不屈，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怆与苍凉。“呃……”顾言闷哼一声，猛地切断了对碎片灵气的主动引导，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，脸色在黑暗中变得煞白。脑袋如同被重锤砸过，嗡嗡作响，那惊鸿一瞥的恐怖景象带来的精神冲击，远超他这具脆弱身体的承受极限。他剧烈地喘息着，心脏狂跳，好半晌才勉强平复下来。“那是什么……太古的战场？神魔的陨落？”顾言心潮澎湃，难以自制。碎片中残留的景象，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碎片，也为他掀开了这个世界恐怖而恢弘的一角。那只巨爪的主人，那道挥出光芒的背影……是他们留下了这碎片和血迹吗？这碎片的价值，恐怕远超他最初的想象。它不仅仅是一个灵气源，更可能承载着某种惊天的秘密，或者……传承？但同时，风险也急剧放大。能留下这种景象和血迹的存在，其层次根本不是他现在能够揣测的。这碎片若被他人察觉，别说赵天龙，恐怕整个蚀骨渊，不，整个雪渊皇朝，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，只会引来滔天大祸！怀璧其罪。这四个字，沉甸甸地压在顾言心头。他必须更加小心，更加隐秘。在没有足够自保能力之前，这碎片的存在，必须成为一个永不为人知的秘密。不过，刚才那瞬间的冲击，也并非全无好处。虽然精神受创，但他能感觉到，自己的灵识似乎被那碎片中蕴含的苍茫气息强行“冲刷”了一下，虽然微弱，却比之前凝练了那么一丝。而经脉中，那缕自发运转的灵气，似乎也稍微壮大了一分。“不能主动深入探索，但可以被动接受它散逸的灵气滋养。”顾言迅速制定了策略，“同时，要尽快提升肉身强度和精神力，否则连窥探这秘密的资格都没有。”他重新收敛心神，不再试图去“理解”碎片，而是像之前一样，任由那清凉的灵气自发滋养己身。同时，他开始在脑海中，结合【镜心】对自身和周围环境的洞察，默默推演那套“广播体操”般的粗浅功法，尝试进行微调，使其更契合这具身体，吸收效率更高。时间一点点流逝。窝棚外的天色，依旧漆黑。距离天亮矿哨响起，大概还有一两个时辰。就在顾言沉浸于自身的修炼与推演时，【镜心】天赋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预警——不是针对他自身，而是针对窝棚外的某个方向。并非杀意或敌意，而是一种……小心翼翼的窥探，以及压抑到极致的悲伤与绝望。顾言心中一动，悄然调整呼吸，装作熟睡，却将【镜心】的感知缓缓向外延伸。在天赋的映照下，窝棚外不远处，一个瘦小蜷缩的身影，正对着东方即将破晓的模糊天际，肩膀微微耸动，无声地哭泣。是老周的儿子，小石头，一个只有八九岁，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只有六七岁样子的男孩。他父亲老周白天帮顾言说过话，晚上分馊粥时，还偷偷多塞了半勺几乎全是清汤的稀粥给顾言。顾言记得，小石头的母亲，几个月前在另一处矿区因为“意外”塌方去世了。所谓的抚恤，不过是一天额外的半个黑面馍。此刻，那孩子压抑的哭声，在寂静的夜里，细微却清晰地钻入顾言的耳中，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重悲痛和无助。顾言沉默地看着黑暗中那个颤抖的小小轮廓。他曾是另一个世界的社畜，见惯了冷漠与自保。穿越而来，更是时刻在生死线上挣扎，信奉的是隐藏、取巧、必要时的心狠手辣。但此刻，看着这个孩子，想到老周那点微不足道却真诚的善意，他坚硬的心防某处，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。幽默风趣，诚实守信，乐于助人……这是他自己曾经定下的人物设定。但在这真正的炼狱里，守信与助人，往往意味着风险和负担。他的理智告诉他，不要多管闲事，保护好自己，利用碎片尽快变强，然后离开这里，才是正途。然而……顾言轻轻吐出一口浊气。他想起了原主记忆中，老周曾偷偷给当时重伤的原主喂过半碗草根汤。“也罢。”顾言在黑暗中无声自语，“在这鬼地方，一点真心的善意，比灵石还珍贵。若能顺手为之，倒也不违背我的原则。”他没有起身，也没有出声安慰。那对孩子毫无帮助，反而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。他只是悄悄分出一丝心神，更加细致地观察着窝棚周围的环境，尤其是守卫巡逻的间隙和规律。同时，他开始在脑海中，为明天的工作做更精细的规划——如何更“合理”地节省下一点点体力或食物，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，将那节省下来的一星半点，转给真正需要的人。这并非妇人之仁，而是他为自己在这黑暗深渊中，保留的一点“人”的温度，也是他对自己内心准则的一种坚守。他知道，若一味只知苟且与掠夺，最终或许能获得力量，但也会彻底迷失自我，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怪物。修炼，不仅是力量的积累，更是心性的锤炼。黑色碎片在腹部持续散发着清凉的气息，滋养着他的身体，也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他，未来的路将何等艰险与壮阔。而眼下这矿洞中的挣扎与人情微光，或许正是他道心的起点。东方的天际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。新的一天，伴随着刺耳的矿哨声，即将来临。更多的劳作，潜在的威胁，以及那枚碎片带来的无尽谜团与机遇，都在前方等待。顾言闭上眼，最后调整了一下气息，将所有的思绪沉入心底。下一刻，矿哨尖厉地响起。他如同所有被惊醒的矿奴一样，脸上迅速换上麻木与疲惫，动作略显迟缓地“挣扎”着坐起身。眼底深处，却是一片清明与坚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