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筝小说

第10章（第1页）

当乙字三区的涌水终于被粗糙的木石和沙袋勉强堵住，浑浊的水流化作岩壁缝隙间不甘的呜咽时，天光早已透过矿洞入口，在地面投下模糊的、带着潮湿水汽的苍白。抢险的矿奴们，个个如同从泥浆里捞出来的雕像，僵立在原地，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眼中劫后余生的茫然。寒冷、疲惫、以及长时间精神紧绷后的虚脱，席卷了每一个人。监工们也好不到哪里去，浑身湿透，脸上混合着泥浆和烦躁。胖管事王扒皮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出现，草草巡视了一圈，对结果勉强满意，挥挥手，嘶哑着嗓子宣布收工，并难得地“恩赐”今日上午可以休息半天。矿奴们麻木地拖着灌铅般的双腿，踉跄着返回聚居区。没有人欢呼，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，只是本能地朝着那片可以躺下的、相对干燥的黑暗挪动。顾言混在人群中，步履蹒跚，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加“虚弱”。他低着头，任由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，遮掩住眼底深处那一丝不同于纯粹疲惫的锐利光芒。怀中的短剑紧贴着胸口皮肤，冰冷而坚硬，与黑色碎片之间那微弱的、间歇性的共鸣感，如同黑暗中闪烁的微弱萤火，不断提醒着他昨夜冒险的收获。那个星辰环绕眼睛的神秘符号，反复在他脑海中勾勒。但他必须将这一切深埋心底。现在最重要的是消除任何可能的隐患。返回聚居区的路上，他刻意与老周走在一起，用肩膀半搀扶着几乎要瘫倒的老周，同时低声、断续地“抱怨”着昨夜水流的凶猛、摔倒的狼狈、以及迷路时的恐慌。他的声音不大，恰好能让附近几个同样疲惫不堪、耳朵却还下意识支棱着的矿奴隐约听到。这是一种无形的铺垫，将他自己“短暂消失”的行为，提前注入到周围人的模糊认知里。回到那个潮湿的石缝，顾言没有立刻躺下。他先是将身上湿透、沾满泥浆的最外层破衣服脱下，用力拧干，铺在相对干燥的石头上。然后，他才蜷缩进去，背对外面，发出沉重而疲惫的鼾声，仿佛瞬间沉入梦乡。但实际上，他的【镜心】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戒，感知着聚居区的动静。监工们似乎也累坏了，只例行公事地巡查了一圈，便缩回了他们那相对干燥的棚屋。矿奴们则大多倒头就睡，很快，此起彼伏的鼾声和呻吟声便充满了这片空间。确认暂时安全，顾言才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。元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，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，修复着因长时间浸泡和负重而酸痛的肌肉。黑色碎片提供的精纯灵气温和地滋养着，加速着这一过程。但顾言的注意力，更多放在怀中那两件紧挨着的物体上。短剑依旧冰冷，锈蚀严重，灵气全无，仿佛只是一块顽铁。但当他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融合了淡金特质的元气小心探入短剑时，异变发生了。不是短剑本身有什么反应，而是紧贴着的黑色碎片，那幽暗的晶体内部，似乎有极淡的光晕流转了一下！与此同时，短剑剑格上那个模糊的星辰环绕眼睛的符号刻痕，在顾言的【镜心】感知中，也似乎极其短暂地清晰了一瞬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拂去了些许尘埃。共鸣加强了！虽然依旧微弱，但比昨夜刚发现时要明显一丝。‘这短剑，或者说这个符号，果然与黑色碎片有关联！’顾言心中震动。黑色碎片来历神秘，疑似与上古大能甚至更古老的存在有关。这短剑上的符号，难道指向某个与碎片同源，或者知晓碎片来历的势力或时代？他不敢再继续尝试，怕引起不可控的能量波动。但这个消息本身，价值巨大。这意味着，这条隐秘通道尽头的遗迹，可能不仅仅是“前人遗宝”那么简单，或许，它隐藏着与黑色碎片，甚至与他自身穿越之谜相关的线索！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，但很快又被理智压下。探索遗迹的难度和危险，并未因此减少半分。那阴毒的符纹禁制是实实在在的死亡威胁。他需要更强的力量，更稳妥的方法。休息的时间很快过去。下午，监工的鞭子再次响起，将矿奴们从沉睡或半昏沉中驱赶起来。顾言注意到，监工对人员的清点比往日严格了一些，尤其是在乙字区参与抢险的几个小队。那个“瘦猴”监工拿着名册，一个个核对，目光锐利。轮到顾言时，“瘦猴”盯着他看了两眼，又瞥了瞥他身边脸色灰败的老周，忽然问：“昨晚抢险，你们队有没有人走散或者……行为异常的？”顾言心中微凛，面上却露出茫然而疲惫的神情，摇了摇头：“回大人，水太大了，大家都忙着堵口子，乱哄哄的……小的被水冲倒了一次，磕懵了，后来……后来好像迷迷糊糊走岔了道，好不容易才摸回去，别的……没注意。”他回答得含糊，重点突出了自己的“狼狈”和“迷糊”，将可能的“异常”归咎于混乱和自身的无能。“瘦猴”皱了皱眉，没再问什么，在名册上划了一下。危机似乎暂时渡过。但顾言知道，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。尤其是老周，恐怕还在重点观察名单上。下午的劳作恢复了往日的节奏，只是监工们的脾气似乎更坏了些，鞭子落下的频率更高。关于丙字区惨案的恐怖传闻，经过一夜的发酵和口耳相传，变得更加离奇诡异，在矿奴们死寂的眼神下暗流涌动。顾言继续扮演着他沉默寡言的矿奴角色，但暗地里，他开始了新一轮的准备。探索古老遗迹的计划，因为昨夜的新发现和短剑的出现，优先级被提到了最高。但直接从那个被符纹岩石封堵的入口硬闯，无异于自杀。他需要找到破解或绕开禁制的方法。而方法，可能就藏在矿洞本身，或者……那些看似荒诞的传闻里。他更加留意老矿奴们的闲谈，尤其是关于“修仙人”、“古禁制”、“符咒”之类的破碎信息。他也开始有意识地观察矿洞岩壁上那些天然的纹路、偶尔发现的、不同于现代开采痕迹的古老凿痕，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规律或线索。同时，他对自身实力的提升也变得更加迫切和……冒险。凝元境二层的巅峰，距离三层只差临门一脚。寻常修炼，即便有黑色碎片，也还需一段水磨工夫。但他等不了那么久。夜深人静时，当他确认绝对安全，会再次以【镜心】引导，极其小心地、以比上次更微弱数倍的强度，尝试从黑色碎片边缘的暗金色血迹中，“剥离”出那么一丝丝淡金色的能量本源。过程依旧痛苦，如同用最钝的刀子切割灵魂，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冰冷灼烧感。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，加上【镜心】的掌控力有所提升，他应对得稍微从容了一些。每次只汲取微不足道的一丝，立刻用碎片本身的温和灵气进行缓冲和融合。进步是缓慢而扎实的。他的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练、沉实，带着一种内敛的锋锐。丹田的壁垒在那高质量能量的不断冲击下，日益松动。除了修为，他重点锻炼【镜心】的两种应用：一是“能量结构解析”，尝试去理解、拆解（哪怕只是最粗浅的）所感知到的不同能量形式，尤其是那阴毒符纹残留的波动特性；二是“精神专注与屏蔽”，练习在极端环境下保持绝对的冷静和专注，并尝试模拟如何用自身的精神力或元气波动，去轻微干扰或掩盖特定的能量痕迹——这或许在未来应对禁制或探查时有用。工具方面，那柄锈蚀短剑被他用碎石和细沙小心打磨掉了最外层的浮锈，虽然依旧是废铁，但那个符号清晰了不少。他用尖石在石缝内侧不起眼的地方，将这个符号临摹了下来，日夜观摩，试图记住它的每一分神韵。食物和饮水的储备依旧缓慢。但他发现，在乙字三区抢险后，矿洞内几处原本较干净的渗水点，水质似乎受到了影响，变得有些浑浊。这迫使他需要寻找新的水源，也让他对地下水流的变化更加关注——水脉，是可能的关键。几天后的一个傍晚，收工时分，矿洞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。顾言随着人群望去，只见一队约莫七八人，穿着统一的、明显区别于监工和矿奴的深灰色劲装，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。为首的是个面容清癯、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，眼神平淡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。他身后的人，个个气息凝练，目光锐利，腰间或背上带着各式各样的器物，有罗盘，有短杖，有奇特的皮囊。胖管事王扒皮早早迎了上去，点头哈腰，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。“是供奉堂的人！”有见识的老矿奴低低惊呼，声音带着畏惧。“终于来了……看来丙字区那东西，连他们都惊动了……”顾言心中一紧。供奉堂，矿区上层专门处理“非常事件”的机构。他们的到来，意味着丙字区的危险被正式确认，且即将被“处理”。这对他是双重信号：危险可能被清除或压制，探索的外部障碍或许会减少；但同时，遗迹的存在和价值，也正式进入了上层视野，未来的变数更大，监控也会空前严密。那清癯中年人在王扒皮的陪同下，朝着丙字区域的方向走去，目光偶尔扫过沿途的矿奴和巷道，如同在评估一件件物品。当他经过顾言附近时，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，视线若有若无地掠过顾言所在的方向。顾言立刻低下头，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，【镜心】也完全内缩，只留下最本能的恐惧与麻木。那目光并未停留，很快移开。但顾言的后背，却惊出了一层细汗。好敏锐的灵觉！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，但或许因为顾言隐藏得好，也或许因为他修为实在太低微（凝元境二层，在修士眼中与蝼蚁无异），并未引起深究。危机擦肩而过。看着供奉堂一行人消失在通往丙字区的巷道深处，顾言知道，风暴的中心，正在向那片区域汇聚。而他，必须在这场风暴真正爆发前，尽可能强大自己，并找到进入核心的钥匙。夜色再次降临。石缝中，顾言握着那柄冰冷的短剑，感受着它与黑色碎片间微弱的共鸣，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，落在那被符纹封堵的入口上。余波未平，微光已现。他的路，就在这微光与黑暗的交界处，向前延伸。而他能依靠的，只有自己的谨慎、智慧，和怀中这两件沉默的、来自遥远过去的信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