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筝小说

第8章（第1页）

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，像两块投入死潭的巨石，在矿奴们早已麻木的心湖中，砸开了恐惧的涟漪。那青黑腐蚀的皮肉，怪异腥臭的气味，还有监工们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悸，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种超出寻常矿难的可怖。“丙字七号以后……严禁靠近……”胖管事王扒皮的声音还在矿洞入口处回荡，带着色厉内荏的尖利。顾言随着惊恐的人群缓缓后退，目光却如同最冷静的镜头，将那两具尸体的细节，监工们的反应，以及胖管事的命令，一帧帧刻入脑海。封锁令来得如此突然，如此严厉。“打死不论”四个字，在矿洞这种草菅人命的地方被特意强调，本身就意味着极度危险。这不仅仅是管理，更像是……隔离。丙字七号坑道及其后区域，正是通往他发现的那条隐秘裂隙的咽喉之路。这条官方明面上的通道被锁死，意味着他之前计划的、相对“便捷”的潜入路径，基本宣告作废。回到聚居区的路上，压抑的沉默取代了往日收工后那点细微的活气。矿奴们低着头，脚步匆匆，仿佛身后那两具被抬走的尸体，会在黑暗中重新爬起来。老周紧紧跟在顾言身边，呼吸粗重，时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。“小言子……那，那是什么……”老周的声音抖得厉害。顾言没有立刻回答。他也在思考。尸体的状态，能量的残留，都不像简单的塌方、妖鼠或者元气暴动所致。更像是……某种沉寂的、阴毒的古老力量被意外触发。“毒？瘴？还是……残留的禁制？”顾言在心中推演。如果是天然形成的剧毒地瘴，范围通常较广，不会只局限在某个老坑道。而且监工的反应，更像是知道些什么内情，而非单纯的意外。最大的可能，是触及了前人遗留的、未被记录在案的阵法或诅咒陷阱。这与他发现的那条古老巷道，隐隐契合。那巷道中【镜心】感知到的复杂能量场，或许就是同类事物。“周叔，别想太多。”顾言终于低声开口，声音平稳，“管好自己的活，别往不该去的地方看，别听不该听的闲话。”他这话，既是对老周说，也是对自己说。情况突变，原计划受阻，他必须立刻调整。当夜，聚居区弥漫着一股不安的寂静，连此起彼伏的鼾声都少了许多。顾言蜷缩在石缝中，没有立刻修炼。封锁令下达，意味着上层（至少是矿区管理层）对那片区域的危险等级有了新的、明确的认知。这会带来几个直接影响：第一，监控会空前加强。不仅是明面上的巡逻，可能还会有暗哨，或者布置某种简陋的预警装置。想要像之前那样悄无声息地穿过丙字区域，难度剧增。第二，对矿奴的管控会变本加厉。像老周这样被“关注”的对象，处境会更危险。任何试图靠近禁区的行为，都可能被无限放大，招致灭顶之灾。第三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——那片区域隐藏的秘密，价值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大。危险往往与机遇成正比。能瞬间杀死矿奴（从尸体看，很可能是在极短时间内毙命）并让监工如此忌惮的东西，其背后蕴含的，或许是远超普通矿石甚至一般遗宝的所在。“不能从丙字区走了。”顾言得出结论。但他没有放弃探索古老巷道的念头。恰恰相反，封锁令激起了他更强的决心和谨慎。“必须找到第二条路。”他闭上眼，【镜心】开始回放这些日子以来，他留意到的矿洞结构细节。主巷道，分支坑道，废弃的采掘面，加固区域，自然裂隙，渗水点……一幅粗糙而复杂的三维地图在他脑中缓缓展开。丙字七号是主巷道的一个主要分支入口。除了这条“官道”，是否还有其他更隐秘的、可能迂回接近目标区域的路径？比如，从其他废弃坑道底部挖通？或者，利用自然形成的、未被记录的地下岩缝网络？这需要更详细、更深入的地形情报，以及对矿洞历史更深的理解。而这两样，他都极度缺乏。接下来的几天，顾言将大部分精力转向了情报搜集。他变得更加“合群”了一些，在休息时，会“恰好”坐在几个资历最老、相对话多的矿奴附近，低头不语，却竖起耳朵。关于那两具尸体的死因，很快衍生出好几个版本。有说是挖穿了古墓，被守墓的毒煞喷死的；有说是惊动了沉睡在地底的“石髓妖”，被吸干了精血；最离奇的一个说法，来自一个据说在矿洞待了快二十年的独眼老矿奴，他压低了声音，神神秘秘地说，那根本不是毒，是“咒”，是很多年前，一伙在这里挖矿的“修仙人”内讧，留下的要命玩意儿。“修仙人？”旁边有年轻矿奴不信，“修仙的会死在这儿？还留下咒？”独眼老矿奴嗤笑一声：“谁知道呢？年头太久啦……听说那时候，这矿还不是现在这样管的，乱得很，死的人海了去了，有些坑道填都填不完。后来不知咋的，就封了一批，成了禁地。丙字那边，好像就有几个老口子……”顾言心中一动。修仙者内讧遗留的诅咒？这说法虽然荒诞，却比单纯的毒瘴更接近他感知到的能量残留特征。而且，提到了“封禁”和“老口子”。他试图引导话题，问得更细些，比如那些“修仙人”是什么来头，留下的东西什么样。但独眼老矿奴也只知道这些模糊传闻，年代久远，真假难辨，再问就只是摇头。另一条情报线索，来自监工。顾言发现，那个左脸带疤、眼神阴沉的监工（矿奴们私下叫他“刀疤刘”），在封锁令下达后，负责丙字区域外围警戒的班次明显增多。而且，他偶尔会和那个干瘦的年轻监工（人称“瘦猴”）低声交谈，神情警惕。有一次，顾言刻意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“清理工具”，【镜心】将听力提升到极限，捕捉到只言片语。“……真邪门……那颜色……”“……上面下了死命令……谁也不许再探……”“……说是等‘供奉堂’的大人来处理……”“……晦气，这差事……”“供奉堂”？顾言记下了这个词。听起来，像是某个拥有特殊能力者（比如专精阵法、解毒或破解禁制）的机构。需要等他们来处理，更说明那危险非同小可，超出了普通监工甚至赵天龙那种内门弟子的能力范围。压力与机会并存。“供奉堂”的人到来之前，是封锁最严、但也可能是内部人员最为紧张和疏于防范的时候？或者，他们到来时，反而会吸引所有注意力，创造出其他区域的盲点？顾言无法确定。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，同时尽力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。修炼不能停。黑色碎片夜夜提供着精纯灵气，那丝融合了淡金能量的元气越发凝实，距离突破到凝元境三层，只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。但顾言没有强行冲击，他需要保持最佳状态，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数。他开始有意识地锻炼在极端安静和黑暗环境下的行动能力。夜深人静时，他会在石缝中，以最微小的幅度，模拟在狭窄空间攀爬、转身、躲避的动作，配合【镜心】的感知，力求将每一个动作都练成本能，消耗降到最低。工具的准备也在继续。那根细绳被他再次加工，在一端绑上了一小块重量适中、形状不规则的坚硬石块。这简陋的“坠石”在探索未知竖井或深隙时，或许能用来试探深度或下方情况。食物和饮水的储备依然缓慢而艰难地进行着。时间一天天过去，矿洞内的气氛在最初的恐慌后，逐渐被一种更深的压抑取代。丙字区域成了真正的禁区，入口处甚至用粗糙的木栅栏和警示的红色矿石粉末标记出来，由监工轮流值守。赵天龙和钱师兄没有再出现，似乎将麻烦彻底甩给了矿区管事。胖管事王扒皮的火气越来越大，对矿奴的责打愈发频繁，仿佛要将心中的不安和压力发泄出去。老周在顾言的暗示和偶尔的帮衬下，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正常，但眼里的惊惶始终未散。顾言知道，老周就像一根绷紧的弦，随时可能断裂。就在顾言几乎要将矿洞所有已知区域在脑中反复梳理，开始考虑是否要冒险尝试从其他更远、更不可知的废弃区迂回时，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。那是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。雷声在蚀骨渊上空滚滚而过，即便在深邃的矿洞内，也能听到隐约的闷响和感受到更剧烈的潮湿。后半夜，雨势稍歇，但矿洞内的渗水明显增多，不少低洼处积起了水坑。顾言被一阵不同寻常的、沉闷的“隆隆”声惊醒。不是雷声，那声音来自地下更深层，伴随着极其细微的、连续不断的震动。很快，聚居区外围传来监工急促的呼喝和跑动声。“快！起来！都起来！”“乙字三区渗水加剧，有塌陷风险！抽人去加固排水！”“你，你，还有你们几个，都跟上！”几个监工打着火把，粗暴地将包括顾言、老周在内的几十个矿奴从睡梦中驱赶起来。情况似乎有些紧急，监工们也顾不上详细甄别，随手抓人。顾言心中一凛，乙字三区？那是在丙字区域的另一侧，距离不近，但同属于较深的开采层。大规模渗水和塌陷风险……他没有抵抗，低着头，顺从地汇入被驱赶的队伍。混乱，往往是机会的伪装。在匆匆赶往乙字三区的途中，路过一条相对狭窄的岔道时，队伍因为前方一处小规模塌方堵塞而暂时停顿。监工们骂骂咧咧地前去查看清理。顾言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，【镜心】习惯性地扫过周围环境。突然，他感知到侧后方一条早已废弃、被几块巨石半封住的矮小坑道里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、却异常清晰的“汩汩”水流声，以及一丝……与丙字区尸体上残留的阴毒能量略有相似，但更加稀薄、仿佛被大量水流冲刷稀释过的波动！他心头剧震，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条被遗忘的废弃坑道入口。难道，地下水位的变化，不仅影响了乙字区，还冲刷连通了某些更古老的、隐藏着危险的隐秘水脉或空间？这条废弃坑道，是否有可能……迂回通向那片被封锁的区域？前方的塌方被迅速清理，监工的呼喝再次响起。“发什么呆！快走！”顾言收回目光，跟上队伍，心中却已翻起巨浪。一条可能存在的、被水脉连接起来的隐秘通道？封锁令锁住了明面上的入口，但这地下世界的水网，或许正悄然打开另一扇窗。他需要确认，需要探查这条废弃坑道。机会，或许就藏在今晚这场混乱的暴雨之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