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筝小说

第1章（第1页）

蚀骨渊，黑曜矿洞。黑暗在这里仿佛拥有了粘稠的实质，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个角落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浊气——岩石被暴力破开时扬起的尖锐粉尘、无数矿奴经年累月汗水浸透又风干后的酸馊、以及某些角落隐约传来的，伤口腐烂和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，生命最不堪的味道。“铛……铛……铛……”矿镐敲击在黑曜矿石上的声音，单调、沉闷，在幽深曲折的坑道里断续回荡，像是为这片死寂之地敲响的丧钟。每一次撞击，都震得人虎口发麻，手臂酸软。顾言赤裸着精瘦的上身，古铜色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灰，汗水在其上冲刷出一道道泥泞的沟壑。他奋力挥动着手中那柄比他大腿还粗的沉重矿镐，动作机械而精准。镐尖每一次落下，都巧妙地嵌进矿石天然的细微裂隙中，省力，却效率惊人。来到这里，已经三个月了。从二十一世纪那个卷生卷死、好歹还有基本人权的社畜，一朝穿越，成了这修真世界最底层、连牲畜都不如的矿奴。顾言只用了三天时间，就用背上那几道皮开肉绽、至今仍未完全愈合的鞭痕，彻底认清了现实。在这个名为“永恒大陆”的世界，在这个蚀骨渊下的黑曜矿洞，弱小和懒惰，是比呼吸更致命的原罪。前者让你无法生存，后者会让你立刻“被消失”。原主的记忆支离破碎，只知道是被仇家打晕后卖到了这里，像货物一样。原本就孱弱的身体，在一次因抢夺半块馊馒头而引发的斗殴中，被活活打死。然后，顾言的意识就在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里苏醒了过来。“嘿，小言子，还有力气吗？搭把手……”旁边一个同样黝黑干瘦，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算有些神采的中年汉子，喘着粗气凑过来，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，“他娘的，这块‘黑疙瘩’太硬，今天份额要是完不成，王扒皮又得往死里抽……”汉子叫老周，是这暗无天日的矿洞里，少数几个对原主流露过些许善意的人。这点善意，在顾言看来，如同荒漠中的一滴甘霖，弥足珍贵。顾言停下手，转过头，脸上很自然地浮现出一个符合矿奴身份的、带着些许疲惫和憨厚的笑容：“周叔，稍等，我把这块敲下来就过去。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，却又被刻意的沙哑压下了几分，显得不那么突兀。在谁也没注意的刹那，顾言的眼眸深处，似乎有极淡的微光一闪而逝，视线飞快地扫过老周面前那块硕大坚硬的黑曜原矿。矿石内部几条极其细微、常人绝难察觉的能量纹路，在他“眼”中清晰显现。【镜心】。这是他穿越而来时，一同觉醒的莫名天赋。并非强大的攻击或防御能力，而是让他能以一种独特的“内视角”，洞悉能量流动，映照万物本质。看破虚妄只是其一，更重要的是，它能让他找到事物最脆弱、最关键的“节点”。比如矿石的结构弱点，比如人体内元气运行的滞涩处，比如……谎言与真实交织时，那细微的情绪波动。这天赋，是他在这绝境中，最大的依仗和秘密。靠着它，顾言总能以最省力的方式，完成最繁重的工作，并且偷偷地，尝试引导这个身体里那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“元气”，按照他前世学来的、似是而非的“广播体操”路线，极其缓慢地运转。矿奴严禁修炼！一旦被发现，废掉修为都是最轻的惩罚，抽魂炼魄亦非不可能。但他别无选择。没有力量，永远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，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。隐藏实力，不是为了永远龟缩，而是为了在关键时刻，有能力发出致命的一击，或者，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生机。“动作都他妈快点！磨磨蹭蹭，想尝尝你张爷鞭子的滋味吗？！”监工粗哑凶暴的吆喝声，伴随着凌厉的破空鞭响，从巷道另一端炸响。几个动作稍慢的矿奴身上立刻爆开血花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。顾言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岩壁的阴影里缩了缩，这是他的生存哲学之一：远离监工的视线，就是最大的安全。他加快动作，几下便敲下了自己正在开采的矿石，然后走到老周那边，看似随意地指点着：“周叔，敲这里，还有这里……对，使巧劲。”老周依言而行，果然效率大增，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感激。就在这时——“轰——！！！”整个矿道猛然剧烈一震！仿佛地底有一头洪荒巨兽在翻身。剧烈的震动从矿洞极深处传来，头顶簌簌落下大片的碎石和尘土，仿佛随时都要坍塌。“塌方了？！”“是元气暴动！深处的废弃矿区又炸了！”矿奴们顿时一阵骚乱，惊恐的叫声四起。“闭嘴！都他妈给老子安静！”监工张扒皮的厉喝压下骚动，但他自己的声音里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，“是废弃区的余波！死不了人！都给我老实待着，完成今天的份额！谁再敢喧哗，老子剥了他的皮！”他提着那根浸满血渍的鞭子，嘴里骂骂咧咧，却脚步匆匆地朝着震动传来的方向赶去，显然是去查看情况了。矿道里暂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，只剩下惊魂未定的粗重喘息声，和心脏擂鼓般的咚咚声。然而，顾言的心脏，却是因为另一个原因在狂跳！在刚才那阵震动传来的瞬间，他的【镜心】清晰地感应到，一股精纯、隐晦却又异常古老的灵气波动，从自己侧前方不远处，一处因剧烈震动而裂开的岩壁缝隙中，逸散了出来！那灵气的品质……远超他这三个月来吸收的任何一缕驳杂元气！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源自太古的苍茫气息。机遇！绝境中突如其来的巨大机遇！风险与收益的天平在脑中疯狂摇摆。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一搏，还是继续隐忍，装作无事发生？顾言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扫描仪，飞快扫过周围一张张惶恐或麻木的面孔，又瞥向监工离去的黑暗巷道。仅仅一瞬，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。他不动声色地、极其缓慢地挪到那处裂缝旁，用自己瘦削的身体挡住所有可能的视线。手指看似在清理震落的碎石，实则精准地探入裂缝深处。指尖触碰到一个约莫指甲盖大小、坚硬、微凉的块状物。触感非金非石，带着一种奇特的温润。他心中一动，肌肉微绷，迅速将其抠下，紧紧攥在掌心。借着坑道里萤石发出的、无比昏暗的光芒，他悄悄摊开手掌。那是一枚不规则的黑色晶体碎片。通体幽黑，表面却布满了天然生成的、复杂而玄奥的暗金色纹路，入手一片冰凉，但内部却仿佛有温润的玉髓在缓缓流动。更让他心惊的是，在这碎片边缘，沾染着些许已经干涸、却依旧散发着令他【镜心】都为之悸动的非凡波动的……暗金色血迹。“这是……什么东西的碎片？这血……”顾言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。脑海中的“心镜”正对着这块碎片和那血迹，发出前所未有的、混合着渴望与强烈警示的震颤。与此同时，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、带着苍凉古意的灵气，正自发地顺着他的掌心劳宫穴，缓缓流入他那干涸、贫瘠的经脉。速度，比他平日偷偷修炼时，快了何止十倍！就在他强压心中震撼，试图进一步探究时——“里面的人都死光了吗？滚出来个会喘气的！”一个年轻、却充满嚣张跋扈意味的声音，在矿洞口的方向骤然响起，打破了矿道内短暂的死寂。所有矿奴身体猛地一僵，脸上瞬间褪去血色，浮现出深入骨髓的恐惧。那是一种长期被绝对力量支配后，形成的条件反射。顾言毫不犹豫，迅速将黑色晶体碎片塞进腰间那条破烂裤子里，他特意缝制的最隐蔽的夹层中。同时深吸一口气，脸上所有探索、震惊、思索的表情瞬间消失，重新挂起那副人畜无害的、带着七分惶恐三分茫然的麻木表情，低眉顺眼地跟着惴惴不安的人流，朝矿洞口走去。他知道，麻烦，还是来了。而且，来者不善。矿洞入口处，光线骤亮，有些刺眼。只见一个穿着锦缎蓝色劲装、腰佩镶宝石长剑、面容还算英俊但神色极其倨傲的年轻男子，正用一方雪白丝绢，极度厌恶地捂着口鼻。他身旁，点头哈腰地站着矿区那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胖管事，以及几名眼神锐利、气息彪悍、明显是护卫角色的壮汉。那年轻公子哥目光如冷电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，扫过一众鹌鹑般瑟瑟发抖的矿奴。最终，他的目光越过前排几人，精准地锁定在了试图将自己藏在人后的顾言身上。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，伸手指来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：“你，出来。”声音落下，一股冰冷的、带着实质杀意的气机，瞬间将顾言牢牢锁定，让他如坠冰窖，呼吸都为之一窒。“我弟弟赵虎，三天前在矿区失踪了。”年轻公子哥慢条斯理地说着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，“有人看见，他最后是跟你在一起的。”他微微前倾身体，目光如毒蛇般缠绕上顾言的脖颈。“告诉我，我亲爱的弟弟……他到底，去哪了？”顾言的心，猛地沉了下去。赵虎……那个仗着自己有个在内门做弟子的兄长赵天龙，在矿奴中横行霸道、欺压良善的混混。三天前，这家伙想抢夺顾言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半块干粮，争执中，被顾言“失手”推入了通往废弃矿区的、深不见底的暗壑。那里充斥着不稳定的元气乱流和潜藏的噬人妖鼠，别说一个赵虎，就算是监工掉下去，也绝无生还可能。他的尸体，此刻恐怕早已被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了。事情做得很干净，怎么会……顾言抬起头，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巨大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畏惧，嘴唇嗫嚅着，似乎吓得说不出话。但在他低垂的眼睑之下，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。【镜心】天赋被催发到极致，开始冰冷地分析眼前的一切：赵天龙的表情、语气中杀意的真实性、周围环境的可利用因素、腰间那枚刚刚到手、正散发出缕缕清凉气息的神秘碎片……是矢口否认，坚决不认？是祸水东引，嫁祸他人？还是……找一个合适的替死鬼？无数个念头、无数种可能性在他心镜中倒映、推演、模拟。时间，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。他看着赵天龙那冰冷而笃定、仿佛已经认定他就是凶手的眼神，知道单纯的、苍白的否认，毫无意义，只会招致立刻的雷霆手段。必须抛出更有价值的信息，扰乱他的判断，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！下一刻，顾言脸上那点茫然迅速褪去，转化为一种夹杂着巨大恐惧和一丝……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、急于表功的谄媚？他向前小心翼翼地挪了一小步，身体因为“害怕”而微微颤抖，用带着矿奴特有的、沙哑而卑微的嗓音，结结巴巴地开口：“回……回禀仙师，赵……赵虎大哥他……他那天……”他故意顿了顿，成功地吸引了包括赵天龙在内，所有人的注意力。然后，他猛地抬起手臂，用尽全身力气般，指向矿洞深处那依旧弥漫着尘埃与不安气息的黑暗区域——正是刚才发生剧烈震动，监工张扒皮前去查看的方向！“他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，神神秘秘的，说要去那边……找什么东西！还说不让别人跟着！然后……然后就再也没回来！”他的声音在幽深的矿洞里带着回音，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。年轻公子哥赵天龙的眉头瞬间拧紧，目光如刀，骤然射向顾言所指的那片深邃黑暗，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。而顾言，在所有人视线转移的刹那，迅速低下头。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，他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、冰冷至极的弧度。水，已经搅浑了。真正的游戏，现在才开始。他的不朽之路，就在这谎言与杀机交织的起点，踏出了第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