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筝小说

第二十八章（第1页）

谢玄舟重伤昏迷，生命垂危。朝政暂时由内阁重臣代理，但皇宫内的气氛，凝重得如同结了冰。程若鱼被安置在乾元殿的偏殿。她本可以冷眼旁观，甚至趁机离开。但看着宫人们惶惶不可终日的脸，听着太医们一次次摇头叹息，她终究……无法完全硬下心肠。那个男人，是为了救她，才变成这样的。她默默地走到龙床边，接过了宫人手中沾满血污的布巾和温水。开始亲自照料昏迷不醒的谢玄舟。为他擦拭脸上、身上的血迹和冷汗，为他更换被鲜血浸透的绷带，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口上药。动作算不上多么熟练，却异常仔细和轻柔。当她褪去他的上衣，看到他后背那纵横交错、尚未完全愈合的鞭伤，以及侧腹那个狰狞的血洞时，她的手指，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。这些新旧伤痕，无一不在诉说着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痛苦和挣扎。夜里，谢玄舟发起了高烧，浑身滚烫，意识模糊。他不停地呓语，眉头紧锁，显得极其痛苦。“若鱼……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“冷……冷宫好冷……你的手……好冰……”“别……别丢下我……我错了……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”“若鱼……别走……”一声声，一句句，含糊不清，却像带着钩子，一下下扯着程若鱼的心。她坐在床边，用浸了冷水的帕子，一遍遍敷在他的额头上，试图为他降温。听着他那些烧糊涂了的忏悔和哀求，她心中那层厚厚的、用恨意和冷漠筑起的坚冰，似乎……被这滚烫的温度，灼开了一丝细微的裂缝。她想起冷宫里那个相互依偎的冬天，想起他滚落石阶时那句“这次我陪你痛”，想起他跪在程家墓前那滴泪……恨，依然深刻入骨。但似乎……也掺杂了一些别的，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。第三天凌晨，谢玄舟的高烧终于退去了一些。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，意识还有些模糊。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床畔一抹朦胧的、熟悉的身影。程若鱼正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，准备用小勺喂给他。察觉到他的动静，她低下头，目光与他虚弱的目光对上。谢玄舟怔住了。他眨了眨眼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。是梦吗？还是……回光返照时的幻觉？若鱼……怎么会守在他的床边？他努力地想抬起手，想去碰碰她，确认是不是真的，却又怕这细微的动作，会惊散了这来之不易的幻影。他只能贪婪地看着她，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，只能用气音，小心翼翼、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，哑声问道：“我……是不是……又在做梦？”程若鱼看着他这副脆弱又卑微的样子，动作微微一顿。她移开目光，将药碗轻轻放在床边的小几上，语气依旧平淡，却似乎……比往日少了几分刺骨的冰冷，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……缓和。“陛下醒了便好。”“太医说，伤势很重，还需静养。”“把药喝了吧。”说完，她站起身，似乎想去叫外面的宫人。谢玄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，直到她走出内殿，才缓缓收回视线。他望着帐顶繁复的龙纹，感受着侧腹传来的阵阵剧痛，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、却真实的笑意。不是梦。她刚才……没有立刻离开。还……让他喝药。这是不是意味着……他漫长的赎罪路上，终于……看到了一丝微弱的曙光？可那又如何呢？造成的伤害不会复原，她也永远不会再爱他了。深秋的寒风卷过宫墙，带下几片枯黄的梧桐叶，打着旋儿，落在乾元殿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上。殿内药味浓郁，谢玄舟靠在龙榻上，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后的苍白，但眼神，却似乎有了一些不同。少了些偏执的疯狂，多了些深沉的、难以言喻的疲惫，和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。程若鱼坐在离床榻不远处的窗边，手里拿着一卷医书，目光却落在窗外高耸的、隔绝了外界一切的朱红宫墙上。她的侧脸在微光下显得格外安静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。谢玄舟的目光，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，贪婪又克制，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。他看了很久很久，久到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，在殿内投下长长的、寂寥的影子。他终于动了动干裂的嘴唇，声音沙哑地开口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：“若鱼。”程若鱼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，没有抬头。谢玄舟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回应，只是继续用那种缓慢而疲惫的语调说道：“陪朕……去个地方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