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筝小说

第16章 雨中送伞（第2页）

沈梦蝶蜷缩在宽大的座椅一角，浑身湿透的衣服黏在皮肤上，极为不适，更让她难堪的是，她身下的昂贵皮椅恐怕已被自己弄湿。她不敢动弹，生怕留下更多水渍。

陆景云从另一侧上车，坐在她身边。他从车内置物箱里拿出一条干净柔软的白色毛巾，递给她。

“擦一擦。”他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更加清晰，也……更近。

“……谢谢。”沈梦蝶接过毛巾，声音细若蚊蚋。她用毛巾擦拭着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，动作有些慌乱和拘谨。毛巾质地柔软，吸水性极好，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。

车子平稳地启动，雨刷器在车窗前有节奏地左右摆动，勉强在模糊的雨幕中开辟出一小片清晰的视野。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，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一片片迷离的光斑，行人和车辆都成了模糊的影子。

“地址？”陆景云开口问道。

沈梦蝶报出了那条她并不愿让外人知晓的弄堂名字，声音很低。

陆景云对司机重复了一遍地址，司机应了一声，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。

车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、雨点敲打车顶的噼啪声，以及沈梦蝶轻微擦拭头发的窸窣声。

她感到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，虽不锐利，却让她如坐针毡。她试图找些话来说，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感谢他昨日的诗集？还是解释自己为何深夜还在排练？似乎都显得不合时宜。

最终，是陆景云先开了口，声音平和，听不出什么情绪：“新的舞步，练得如何？”

沈梦蝶微微一怔，没想到他会问这个。她抬起头，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。他的眼神很平静，没有探究，没有怜悯，就像寻常的问候。

“还……不太熟练。”她老实回答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柔软的毛巾，“钱经理要求下星期就要上台。”

“不必急于求成。”陆景云淡淡道，目光转向窗外迷蒙的雨景，“百乐门的客人，多半听的是一种氛围，一种情绪。技巧固然重要，但真情实感更能打动人。”

他的话很简单，却奇异地熨帖了她因苦练不顺而焦躁的心。她想起昨夜他送的诗集，那枚玉兰压花，还有此刻他看似随意却切中要害的安慰。这个男人，似乎总能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，洞悉她内心的波澜。

“陆先生也懂音乐？”她忍不住轻声问。

“不算懂。”他收回目光，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，“只是偶尔听听。家母生前喜欢钢琴。”

“抱歉……”沈梦蝶下意识道。

“无妨。”陆景云的语气依旧平淡，听不出太多悲伤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
这番简短的对话，让车内的气氛缓和了些许。沈梦蝶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，也开始有勇气偷偷打量身旁的男人。他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，鼻梁高挺，下颌收紧，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，显得格外沉静。他放在膝上的手，手指修长干净，骨节分明，是一双属于商人的、却也蕴含着力量的手。

她忽然想起昨夜梦中码头的混乱与无助，与此刻车内的温暖安宁相比，恍如隔世。而这个男人，两次三番地，在她最窘迫、最无助的时候，以一种近乎强势却又带着奇异温柔的方式，介入她的生活。

这究竟是命运的怜悯，还是另一场不可预知的风暴前奏？

她看不透他。

“为什么……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，声音很轻，带着迟疑和积压已久的困惑，“为什么要帮我？”

话一出口，她就有些后悔了。这问题太直接，也太冒昧。

陆景云闻言，缓缓转过头，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。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雨痕划过他的眼眸，明明灭灭，让人看不清其中真实的情绪。

他没有立刻回答。

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，只有雨声依旧。

沈梦蝶的心，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。